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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如果房思琪的故事是一首歌,我想最好的代言人,演唱者就是林宥嘉。

    第五張專輯《今日營業中》身為老闆的林宥嘉,店裡頭展示許多商品,一開門撞見的第一首歌:〈讓世界毀滅〉。

 

    聽歌請見以下:

 

 

    沒有市面上立竿見影的療效、捨棄浮誇的廣告不實,只有滿地的碎琉璃,失望的客人拔腿狂奔,只等待留心的顧客好好駐足欣賞,那一瓦瓦僅剩的光采。

 

    在MV宣傳文宣中,這首歌想呈現的是:

 

生存今日營業中。你遠遠比你想像中堅強。

人類就是儘管沒有希望還是活得下去的一種生物。

沒有死亡,哪來重生。腐爛本是滋養。

 

    〈讓世界毀滅〉搭配著宥嘉迷幻的聲線,對於整個社會、世界的不滿,全部傾瀉出來,置死地於後生。過去往往教導我們度過苦痛,美會留下,這是多麼正能量的態度阿!

 

    但最近看完《房思琪的初戀樂園》,回過頭來重聽,不禁感到駭然,歌詞宛如房思琪故事的化身,她的心聲。

 

    讓我暫且來誤讀一下,這首歌也許想表達一種氣氛,頹廢做個廢人發發廢文,持續過個歪斜的人生,多多詛咒這個世界,厭世一點有何不可呢?

 

一座一座樂園 一塊一塊剝落傾斜

我被碾成了碎片

一頁一頁回憶 不知不覺泛起焦黑

遺忘發生了病變

時間越來越慢 拒絕載我到未來

雨越來越酸 走來的路都腐爛

光越來越暗 誰把希望全都關上

 

    MV開頭眼看他起朱樓,眼看他宴賓客,眼看他樓塌了。詭譎、不安蔓延在都市廢墟之中,是阿,一棟埋藏許多情慾的伏流,教思琪如何全身而退,眼前全是炸裂過似的。

 

    對照《房思琪的初戀樂園》,故事軌跡從:「樂園→失樂園→復樂園」。開篇、結尾都在大樓聚餐吃飯,食色性也。

 

    閒話家常看似一切相安無事的海平面上,卻隱然埋藏重大的課題苦痛。比如前者少女對於自我探索、性別尺度的疑問,卻換來家長冷感回應;而最後當思琪變成瘋子與世隔絕,造業的兇手:李國華。他仍然顧盼自如,談笑風生,在餐桌上永遠是風雲人物,置身在風暴以外,內心偷偷記上一筆,繼續盤算下一個等待排隊的少女,自投羅網。

 

就讓世界毀滅

就讓一切化成灰 一切荒謬今天都終結

就讓我被毀滅

作個廢人無所謂 不過是又回到了原點

 

    思琪形同畸零人身分,遊走於城市邊緣,過去美好的樂園想像,色彩斑駁,扭曲變形。人心醜惡的汙染,伴隨著恍惚精神狀態,記憶閃現,以片段式的跳接,選擇性遺忘那段椎心刺骨的悖德之戀。

 

    思琪被父權社會染指,將病症加諸在她身上,成為了汙名化的個體,她眼中折射出的光景,是世界擠壓抽插自己,找不到容身之處的可笑,還是她放任大環境,任他肆意侵蝕,找到一絲成全的快感。

 

    作者林奕含在專訪中坦言自己是張迷,對於胡蘭成和張愛玲的關係,信手拈來。胡張是文學靈性上的知音,一降落到世俗眼光,胡蘭成就標籤成一位負心漢,尤其胡蘭成在《今生今世》自曝情史,與許多女子繾綣的形象,情慾流動之快,不足為外人道也。

 

    林奕含也提到自古以來的抒情傳統,言志抒情,這是多美多神聖的一件事,能把一個想像,轉以文字描述的過渡者,是多麼的幸運。她質疑的是文學典律,「美」如何觀看這件事,小說中李國華所說的話,和他的實際行為,是背道而馳,世俗角度是殘暴的,不可原諒的,但抽離來看,這抑或也是另一種美的感受。

 

    現實人生與書中虛構的角色,如胡張、陳林、李房之間,彼此呈顯互文關係。另外書中說話的口吻、嘲弄的語氣、過度干預的敘事者角度,也受到張愛玲深刻的影響。

 

    思琪、依紋、李國華都對文學有著得天獨厚的本事;而依紋、李國華扮演師者的形象,分持站在道德天平的兩端。

 

    老師身分是文化傳承的推手,在權力知識不對等的關係底下,對於一個憧憬文學夢的少女,無疑有著致命吸引力,早慧的思琪,陷在大樓電梯中,李國華釘住了她,反觀長相平庸的怡婷,逃過了一劫,至此兩位少女眼裡的世界,產生改變,也有了往後不一樣的結局。

 

    李國華假以改作文之名,行行房之實。將自己牢不可破的崇高形象,狠狠摔在地上,或許驗證含慾所言:「濕者,所以傳導、授精,解火也」的真諦。

 

    思琪一次又一次在李國華身上找不到相愛的證據,世界的背面何其不仁,李國華粗暴地將思琪變成一種洩慾的工具,她身心備受折磨,找不到通往救贖的出口,遂啞然失聲,退化成了瘋子……

 

    或許在奇想的世界中,MV的結尾,宥嘉倒回年少的模樣,那未受汙染的赤子之心,才能安全地棲居在那一座純淨的復樂園。

 

 

就讓世界毀滅

就讓一切化成灰 一切荒謬今天都終結

就讓我被毀滅

就讓驕傲的骨灰 來證明我曾經是誰

 

    《房思琪的初戀樂園》結局並沒有所謂的王子公主,自此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,邁向勝利的康莊大道。這一點跟張愛玲以往小說的結局有著不謀而合的共通處。

 

    她們都愛著這個世界,但世界卻讓她們毀滅,安慰我就免了吧,更多是赤裸、血淋淋的不堪事實。

 

    張愛玲曾說成名要趁早,早慧洞悉世俗不堪,留下了警句:「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,爬滿了蝨子」

 

    曹丕〈典論論文〉:「文學是經國之大業,不朽之盛世」此一觀點掃除過去輕視文學的弊病,他認為把文學提高至一個宏偉的高度,是可以永世留傳的。

 

    的確,林奕含她兩者都辦到了。《房思琪的初戀樂園》持續發酵,她來不及留下一個蒼涼的手勢,卻是隱形的推手,緩緩在眾人背後引領時局……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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